2009-10-14

秋天來了

星期四晚上我在陌生的捷運站旁的麥當勞,一邊吃著去鹽薯條一邊潤稿。這陣子,我手邊的閱讀書籍,由《經濟大蕭條時期的夢遊街》、《琴心》、《敘事學》、《中國喜劇觀念的近代生成》,轉為《編輯力》、《成功的編輯》、《老貓學出版》等等。

踏入職場、進入社會這件事,看起來不過就是這麼簡單。閱讀的書籍不同了,關心的事情改變了,朋友的話題不一樣了……

2009-09-11

論文謝辭




今年六月,政大畢業典禮當天,我急忙搭上捷運到學校圖書館修改論文,當時我還在翻查梁啟超有關佛典翻譯的文章,準備補充到註腳裡頭。外面正是一片的欣樂,我想起三年前我也曾那麼簡單而輕盈地——以準研究生的姿態迎接這一切。

2009-09-05

完篇:寫給祝福的情書

親愛的:

週四的晚上我都得去上課。老實說我去了幾次還是與位於金華街的教室不甚熟稔。那天我嘗試新的路線,在信義路與金山南路交叉口下了車,我考慮著左轉還是右轉。

親愛的,你必須知道,方向感和直覺經常是兩回事。所以我依賴簡易的推理技巧。我記得金華街與和平東路平行,過往的經驗我是從和平東路轉金山南路,所以我想,只要我往著和平東路的方向前進,必定沒錯。

2009-09-01

父女



我一直認為父女關係相較於父子關係,是更為軟適、延展的,不過同時,也可能少了期待與一種接近「競爭」的狀態。父親毫無疑問是這個家的守護者,他一肩扛起所有責任,保護他愛的人。他是好情人、好丈夫、好父親,但再怎麼好,也不得不在時間裏面認輸。

晚餐過後父親感嘆這兩年他老得極快,也許這是事實,他檢視著鏡中的自己,告訴我歲月如何在他身上無情地攀扯他的肌肉。這幾年,父親的脾性與身軀告訴我們這件事,然而身為人女,我還是活在「有爸的孩子像個寶」這樣的氛圍中,因而忽略了他的憂愁。

當我與身邊的人說起父親要退休一事時,他們只是平淡地接受,就像是夏天很熱,冬天嚴寒一般自然。但是他們哪能明白我的感受呢?他們只是旁觀並且道出「父親老了」這個事實。

我又何嘗不懂呢?

只是事實總往往是傷害,是一個問號也不給的判斷句。

我望了望父親,弛皺的肉身,老又如何呢?我在父親身上看到另外一個事實:

「可是我覺得還是很帥呀!」

2009-08-26

撫台街洋樓


等待著上班的日子,我到處拍照。拿著底片機,來到了延平南路上,尋訪「撫台街洋樓」。

這個名稱充分顯現出台灣的歷史經驗。這座雙層式洋樓落成於1910年,是日本治台初期的建築物(日本治台共分三個時期:1895-1915始政時期;1915-1937同化時期;1937-1945皇民化時期)。

撫台街之名源於劉銘傳擔任巡撫時,在今武昌街、延平南路口興建巡撫衙門。清廷在台北興建城門,並建立「台北府」,可惜日治時期拆除了多數城門,如今我們得見北門、南門、小南門、東門四座城門。



撫台街洋樓距離北門不遠,緊挨著博愛路、台北郵局,走不遠也可看見中山堂、展覽館,可說是在繁華的都心內的建築物。它的建造者以及第一位所有人,是高石忠慥;之後又歷經了酒商、國防部宿舍、中醫診所。也曾面臨存廢問題。如今則採用「古蹟活化政策」,修復、保存原始建築,內部則展示台北城歷史。



我很喜歡這種埋藏在生活中的歷史感。高三時的校舍也是百年古蹟,但我們就這樣生活於其中。在火車站附近走走,就可以看見北門,走去博愛街買相機,就會經過撫台街洋樓。這一切離我們都不是太遙遠,清領、日治確實也不過就是爺爺那輩的事,生活也不過就是在「發明」(invent)一種傳統。

而「歷」「史」意識,就在推移與靜止中被呈顯。步出撫台街洋樓,夕陽正映照著舊都心的車水馬龍,天朝的崩壞、異族的統治,與當下的金融風暴、災厄,似乎只是一瞬之光。

撫台街洋樓官方網站

2009-08-24

比社會新聞更真實的想像:《不能沒有你》




導演:戴立忍

主演:陳文彬、林志儒、趙祐宣

色彩:black and white

年份:2009.07





在大量媒體、影展、評論者的加持下,也終於打動我願意相信戴立忍,前去觀賞《不能沒有你》。在進去電影院前的疑慮主要有二:好幾年前《台北晚九朝五》的挫敗;以及這部電影取材的沉重。

靠打零工為生的父親,與非婚生女兒相依為命。情人拋家棄子,直至小女孩年紀到了要入學、需要報戶口時,才發現女兒的監護權屬於情人及其丈夫所有。「血親」也抵不過社會體制和律法的折磨。

於是父親帶著女兒東奔西跑,一如你我皆曾在戶政事務所被刁難的情景,父親也遇上了。衣衫襤褸的父親只好帶著「妹仔」到權力的核心:立法院,尋求「為民喉舌」的民代幫助。然而在社會體制的僵化與表面性下,這一切也不過只是「官方說詞」下的層層推諉罷了。

這部電影之所以動人,就在於它夠寫真。很多電影都要強調本片「根植於真實事件」,但卻往往陷入通俗劇的程式化。《不能沒有你》的「真」卻是如假包換的:公務員、警察、記者們的眼色與態度;不知道立委其實是出入於中興樓而非立法院;在社會制度到處碰壁、折損下,發出「社會不公」的怒吼。

小老百姓的「小」就在這些鏡頭前面被赤裸呈現,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悲傷、無奈與憤慨。

不只如此,《不能沒有你》的「真」,是構築在藝術技法的虛構性上:妹仔趴在船上看沉入深海工作中的父親,巧妙的是,父親也可以看見妹仔在水光折射下若有似無的微笑。戴立忍用很少的語言說明兩人之間的感情,他使用的是一種「聽不見」的互動與「看不見」的守候去說明這種「血濃於水」的父女之情;在電視中出現的新聞之「假」,對比父女在制度中面臨的困境之「真」,點出了「媒體」虛構的本質。可是當觀影者面對著這部「黑白」電影,所呈現出的不真實色調,這一切卻似乎更為真實。

我對於戴立忍這樣的敘事手法驚歎不已,在真實/想像的層層包裹、糾結與對話下,《不能沒有你》煥發的是一種立體的多層感受,它既「小」(血親、友情)卻又「大」(社會制度、官僚體系),召喚我們反省、反視「生存於社會」這件事。

電影的結尾又是另外一個真實的想像,對比父親站在天橋上的「鬧」(回顧這件新聞,當時媒體幾乎口徑一致稱其為「鬧劇」),妹仔開始沉默,父親的有聲與女兒的無聲都是一種反抗與打游擊,不過終究只是「蚍蜉撼樹」而已。不能沒有彼此的兩人,仍必須等到社會局的「評估」、「輔導」後,才能重新聚首。可這殷殷期盼,也不是抱頭痛哭,只是安靜的凝望,一如原本的守護。

2009-08-16

殘篇:寫給不道德的情書

關於夜晚與虛構的往事。

親愛的S:

那些說著別人的故事,被放大到難以逼視的境地。

這是我和他的相遇。和他溝通有時深入有時淺頓,但顯然我與他都不願說明。只是重複著字句,重複著可能。


這是一個秘密。

一個不道德,一個遠離青春的秘密,一個屬於冬季花朵的秘密。

無有芬芳,無有聲響,空白而無能填補、唯有刪節號的緒意,被畫在不道德故事的終章。

2009-08-13

父的意與志與情:《爸…你好嗎?》



導演:張作驥

編劇:張作驥

2009.07

「…在我剛拍完美麗時光之後,我爸爸看著電影的一些片段,突然感嘆的說:『怎麼我都聽不懂啊!』…那時我就有想到,拍一部爸爸聽得懂的片,甚至是拍一部關於爸爸的故事。

「我記得他跟我講過一句很重要的話:『如果你覺得是對的,那就去做吧!』我總覺得我去拍很多父親的小故事,他一定會贊成的。所以,我組合了十個故事單元,匯集了十種父親的面貌,希望呈現我對父親的情感,期待觀者在故事裡找到一點知心,感受到父親的溫暖與孤獨,他們對孩子的愛與不捨…」-張作驥


「我每部片子裡都有人死掉,但從來沒有像我父親的死對我帶來這樣的震撼。」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——張作驥

滂沱大雨下我躲進戲院,買了張票準備分享十個關於父親的小小情事。片頭拉開,唯有一句話:對於父親,除了背影,你還記得什麼?

我的父親沒有兒子,相傳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,看來父親上輩子恐怕是多情了。事實上,這也可從他的生命型態看出一些端倪。我對父親的背影印象稀薄,因為從小,我就是走在他的身邊,我牽著他的手走路,他開車送我出門,我也總在副駕駛座。我還記得他把我從後座叫到副駕駛座的那天,我十六歲,他說:「妳長大了,該坐到這裡了。」

我那時候只以為或許他不願再當司機,卻不明白他所欲告訴我的:此後妳將與我看到一樣的景色。而我當時更不明白的是,他早已清楚地預視了,女兒有天終將遠離他的城堡。

我想起,他為姊姊蓋上頭紗時,淚流滿面的模樣,我心底暗暗發誓以後不要生女兒了,愈是貼心就愈難分離。我在他身上看到長子的風範,他的妹妹早逝,可是母舅比天更大,所以他承擔起這樣的責任,子姪的娶親與生子,做為大哥的他希望能代表這門姓氏的祝禱。

可是父親面對他的父親,卻只是長子的沉默。祖父的嚴厲隨著他健康的瓦解而煙 離。他們之間的沉默就好像〈往日的舊夢〉一般,需要我們注入聲線。可是臥病在床的祖父漸漸成為〈鐵門〉中的父親,沒有獨居也沒有硬朗的身體,但一樣將自己困在鐵屋中,自我舔舐於喧騰過後的靜安。

這幾年父親決定退休,我很遺憾這個家庭沒人能繼承他意志的成果。我六歲的時候,這個我們家最小的小孩誕生於忠孝東路,他接受的父親的雄心壯志,並且成為這個女性家庭一切的生活的依賴。我的父親在商場上遭遇過重大的風暴,因此他期待我進入律法的世界。

可是那裡不是我的世界。父親不明白文學的世界裡面有什麼,但他仍一如〈接受〉中的父親擁抱了我與我的文學世界。

張作驥放下過去的暴力,從溫暖而柔軟的角度書寫父親,用親情為人生切片,讓鏡頭成為顯微鏡,仔仔細細調整焦距與光圈,不讓「父親」模糊,精準地呈現出父的意志與情的痕跡。

雖然我沒能好好為電影說話,而讓它成為我故事的註腳,可是如同最末,在字幕旁「人人說父親」的部份,這一切是最甜蜜而不容忽略的經驗。

2009-08-07

終於悲哀的文藝少女:holga。卷一




上次使用底片機的經驗已是上個世紀的事了,這種天方夜譚,也終於在老派的我手上復活。雖說文藝青年人人都要有lomo,不管什麼模糊漏光這等小事,不過這對我來說還是某程度的打擊與傷害呀!


如右圖,可以清晰地看出是手晃加上失焦,我想使用底片機的第一感想,大概就是「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」吧!用慣數位防手震的我,想必還是得勤加操持才是。

2009-08-03

文藝少女進化型

http://picasaweb.google.com.tw/yinzi.wang/TheWayICanTell# (不定期更新)

那天朋友興致高昂地問我:

「文藝少女進化型是什麼?」
「文藝老娘。」

就是這麼簡單直截(比如皮卡丘進化成雷丘一般自然),聽說中國管這叫做「大齡女文青」,老實說在當今一片敗犬、熟女、急嫁女、剩女、作女的「女齡/力論述」中,大概只不要墮入畜牲道,「老」也老得尚安。

25.75歲,我送我自己另外一份禮物,培養第二專長(雖然我連第一專長都還需刮垢磨光一番),
如果一切有什麼好說的,就讓眼神去說罷。

2009-07-14

Fifteen:我曾那樣追尋?

(副標題為2009年第二次國中基測作文題目)

ㄍ姊剛從知名廣告公司退下來,聽說她的炸醬麵風味極佳。

於是我們來到ㄍ姊家,ㄍ姊育有一女一男,大女兒要升高二,小兒子要升九年級。暑假期間,小兒子andy在家,一進門他就被叫下樓來跟姊姊們打招呼。「青春期」實在很特別,去年我看到andy時,他還像是個小孩子;今天再看到他,已經頗有幾分「少年」的味道。

這股味道不光是從身高來判定,十五歲孩子們非常活潑,但面對不同族類時卻又沉澱得非常快,他們半大不小,什麼都是朦朦朧朧,但卻散發出耀眼而無法讓人逼視的光芒:未來式的顏色。

例行公式打完招呼後他就上樓,要升九年級的學生恐怕是沒有暑假的,他們將面臨人生第一次轉捩點,不過十年過後回頭看,如果能覺得這時的煩惱渺小如微塵,是不是好事,我不清楚。

十年後,他們再度面對「我曾那樣追尋」這道問題時,或許能夠書寫出更豐沛的文章。

用餐後andy又上樓了,我跟朋友還有ㄍ姊在廚房閒聊,朋友問起andy不知在樓上幹麻,ㄍ姊心血來潮說:

「不如你上去看看罷?」

朋友躡手躡腳上到二樓,沒過多久就下來,告訴我們andy把門鎖上。ㄍ姊卻篤定地說她兒子不會這樣,要朋友推門時再大力點。過不久,朋友宣告:

「他真的鎖門了。」

Double wrongs:首先,朋友根本不應該接受提議上樓;其次,再次上樓確定andy鎖門也不應該講出來。

ㄍ姊臉一沉,我只好在一旁緩頰,其實十五歲開始鎖門也很正常啊,總是要有自己的空間吧!?

但是顯然媽媽們並不接受這樣的理由,她們可以接受孩子們開始長大、不黏人,卻無法接受「上鎖」、排斥這件事。

我突然明白,在十五歲時,如果真的曾經追尋過什麼,大概也就是「自己的」這件事吧,而那是依靠著對抗未知的勇氣,去擠壓、凝縮、刪減成的,那樣的追尋。

2009-07-05

戀曲1990-賈樟柯:《河上的愛情》


導演:賈樟柯


主演:趙濤,郝蕾,郭曉冬,王宏偉

日期:2008.09威尼斯影展






喜歡中國電影的我,因緣際會接觸了賈樟柯,被他說故事的聲腔所吸引,他非常會處理「歲月」這個題材,慶幸的是,「地方」這個座標軸在他的電影裡,也被訴說得閃閃動人。

消散、逝去與表面的和平
這部電影的故事非常簡單,如同片名般一目了然,90年代,在蘇州古城念大學的兩男兩女,畢業十年後,因著老師的生日,再度聚首。一位商人、一位教授,兩位母親。每個人的言語、動作中都充滿了默契與熟悉。「青春」不斷地被翻攪,卻也不斷地在此中被確認已死亡的事實。

兩對昔日的戀人在宴席上表現地一派輕鬆,並且是如此符合禮教,然而回憶的美好,卻與當下的軟弱無奈形成一股張力,悄然作祟。於是兩對戀人在蘇州河上各自尋往自己的過去。
郭曉冬留在校園裡成為老師,面對青春浪潮一波波的來襲,卻只能尋找最好的戀人的一點點影子;趙濤走入家庭,睡在陌生的丈夫旁邊思念舊情人。戀人絮語當然只能說給對方聽,或者,只能說給自己聽。那何該是最不應該說出來的話語,但在一身的青春回憶中,也無力再隱藏與遮蔽。

郝蕾的婚姻不幸福,不想也不能去搞清楚丈夫使否外遇。昔日戀人王宏偉也只能在一旁追問,然而一切的情話,卻也只能訴諸:「多運動吧,保持健康。」肉體是最殘酷的時光載體,放下兒女的兩人也只能在園林裡深深的嘆息。

因為是短片,所以這段故事可以留下無限的空白,從選角、場景到素材,《河上的愛情》讓我想到很多,十年茫茫,自然是與無限的文本互文(intertexuality)。

最明顯的莫過於片尾緩緩響起羅大佑的〈戀曲1990〉: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麼溜走/轉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年/人生難得再次尋覓相知的伴侶/生命終究難捨藍藍的白雲天……

是不是就像沈從文給張兆和寫過的:「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,看過許多次數的雲,喝過許多種類的酒,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。」也是不是就像張愛玲在〈愛〉裡頭直陳的:「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,於千萬年之中,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,沒有早一步,也沒有晚一步,剛巧趕上了,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,惟有輕輕地問一聲:『噢,你也在這裡嗎?』」

可是這樣的情感經驗是沉重的,因為消散了感覺仍留下,曾經滄海,也就難為水了。賈樟柯就是這麼會處理消散、逝去與表面的和平,更重要的是,他永遠會用人們熟悉的音樂去觸動、撩撥你的心情。

青春中國,中國青春
郭曉冬、趙濤、王宏偉、郝蕾,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組合,這個選角也十分有意思,賈樟柯喜歡自己的《站台》和婁燁的《頤和園》,並且認為這兩部是中國的青春電影,因此特地將四人重新組合。

於是,《河上的愛情》自然地又與兩部電影互文,它輕易地向前指出了過去的青春,可這青春也不是簡單的,而是在家/國互涉中形成的。「青春」作為前提,「中年」作為當下,「傷逝」就在這些「文本間」被顯露、被指出。

是故,短短的十九分鐘,即便賈樟柯給我們只是輪廓,卻已清楚地看出過往與當下交錯的消散與無計可施,勾勒出了最有力量的無可奈何。

城市/故事的天光雲影
如果時間是作為一個變化的參數,那麼空間就是不變的因子。賈樟柯把蘇州拍得忒好。蘇州城離上海最快不過兩小時,但是她們的風貌卻是完全不同。上海有濃縮的異國情調,蘇州卻是平穩、重複、寧靜與深沉。親臨蘇州,我很喜歡這座城市一致的步調裡帶著古雅的氣息,每個小巷轉小橋,出來就是大馬路,可這馬路卻一點也不紛雜,反而是安安靜靜的,穩穩當當的。

是啊,逝者如斯,不舍晝夜。最古老的時光隱喻,在電影中卻一點也不落俗套。賈樟柯賦予黑磚白瓦的二級都市一種離席的青春,以及現下的無奈、無力與軟弱。我喜歡這四個人的故事與特質,以及共譜出來的回憶與默契,彷彿這座城市,就該包容這樣的情愫。

走在蘇州城,很難不駐足看看水上的風景。深不見底的潭水,映照著岸上的屋瓦與樹林,但又因其流動的本質,這一切又與實體不同。如果不是在蘇州城,這段故事或許就不是被這樣訴說。「十年」就這樣在賈樟柯素樸的語言與聲腔中,在蘇州城的寧靜裡流轉。

也許《河上的愛情》有那麼一點唐傳奇的味道:「小小情事,悽婉欲絕,洵有神遇而不自知。」



我眼中的蘇州2007


2009-06-13

都市傳奇的生存解讀:《平面犬》


作者:乙一
出版社:獨步文化
出版日期:2007年08月03日
語言:繁體中文
ISBN:9789866954702









實在很難說這是不是推理小說,隨著新本格、社會派、輕小說等次文類的日漸交融,在台灣的日系推理迷大概跟看A片差不多,日本人給你什麼你就得接受,然後隨著他們的分場再從中進行具有讀者意識的選擇。

《平面犬》應該是所謂「白乙一」的風格,溫暖卻又黯然。裡頭收了四個故事,分別是〈石眼〉、〈小初〉、〈blue〉、〈平面犬〉,整體風格都還蠻一致的。乙一總是能將都市傳奇(urban lengend)化為他故事的梗概:看她的眼睛就會變成石頭、幻想中的朋友、會動的布偶、活生生的刺青,我們多少都耳熟能詳,「我有一個朋友他同學的朋友說……」,「流言」之所以能維生,所依靠的就是人們的口舌精華,然而乙一卻賦予這些斐短流長更具骨肉的生命力。

我不知道乙一是不是不相信人性呢?或者是在這種人-物互觀的動態過程中描繪出人之為人的部份,就像是唐傳奇名篇一般,在故事中尋找著安身立命的方式,是要找回一條腿變成石頭的母親?還是要在每年忌日都去那個路口幫幻覺朋友上香?或者是感謝那個醜陋的布偶救了孩子一命?又或者與左手臂上的刺青相依為命?當在後現代的世界中我們都是失根的浮萍,在千高原中游牧不得所終,乙一讓我們發現,現實世界的失落與死亡,交換的是對自己生命的更多了解,以及在這個游標閃爍的滑動中,唯一不變的真理。



不應該是這樣的。
手臂上的刺青小狗突然吠了起來;
形同陌生人的家人將全部離我而去。
我以為我恨他們的。
不應該是這樣的。

車子往海邊的方向前進,我卻一點也提不起勁來。
沒有什麼比和三個被宣判死刑的人一起出門兜風更沉重的了。
說不定他們說要兜風,其實是想帶著我連人帶車開進海裡。
如果打算一起自殺的話,他們三個人自己去不就好了。
無形中,我們一家四口似乎被彼此複雜的視線相互牽制著。

2009-06-09

青春的正片負沖:村上龍《69》


日子「一天」、「一天」地過去,直到剩下兩小時多,我才發現是6月9日。

比起跟美國黑人大兵亂搞、推推操操、吸毒嗑藥賣山寨大麻,《69》可能是青春狂飆的無限上綱,可是就像是你我十七歲時,昏昏欲睡的數學課,老師的那句話還是飄進腦袋住了下來:

逼近而不等於零的拋物線。

青春是什麼呢?這麼困難的問題大概只能用「不是什麼」才能回答,少年們之間的大話,為了馬子、快樂、爽而去流浪、標新立異的年紀,自己經歷過少女青春,對於少年青春,只能透過萬世一系的書寫系譜才能一窺堂奧。

就像是〈好個翹課天〉裡面主角們因為性而一夕長大,神女幻滅,《69》的敘述動力也源於「性」,或許「戀愛還太早」,但是在存在主義、搖滾樂、詩歌的禮讚裡頭,青春還需要什麼其他的抱負嗎?

就像是大人們期待十七歲的人應該要有的色彩:名列前矛、身體健康、沒有男女問題,好大學正在一次次的模擬考中等著我們,美好人生的序曲。

只是《69》把這張色彩艷麗的照片作了好幾次的負沖洗,於是企圖掙脫束縛的粒子開始浮出相面,「封鎖校園」,封鎖一切的「硬派」希望——舉辦青春嘉年華,讓想像力掌權。

一九六九年,這一年,東京大學取消了入學考試。披頭四推出《白色專輯》、《黃色潛水艇》以及《艾比路》,滾石合唱團則推出了最佳單曲〈Honky Tonk Women〉,還出現的蓄長髮、主張愛與和平的人,稱為嬉皮。在巴黎,戴高樂下野;在越南,戰火持續延燒。高中女生已經不再使用衛生棉條而改用衛生棉了。

村上龍:《69》

2009-06-07

夏天.海風.點五下



那時候我還沉浸在落榜的一絲感傷中,雖是早可預見的結果,但畢竟有「求」後無法遂願,總難免還是會有失落。手機響了,猜想是誰打來安慰的吧?!結果電話那頭的人用極為興奮的聲音說:

「一起去墾丁吧!」

後來我吸哩呼嚕地就到了左營,只消兩小時,高鐵就能把我們帶到風光明媚、萬里無雲的南台灣。沿著台灣海峽長長的海岸線,進入了墾丁,空氣彷彿瞬間乾燥了起來,海風鹹鹹的滋味,讓人想要狂叫奔跑。

有了《海角七號》之後,墾丁好像又多了一份厚度,恆春古城除了鴨肉冬粉外,也多了賣點,東西南北城、出火,《海角七號》拍攝場景。司機先生下了交流道開始跟我們說沿路景點或特色,電視螢幕上播放的是蔡依林倒掛金鉤出場的演唱會。

我們分成三台機車,沿著墾丁大街一路進入船帆石,下榻處出了點問題,所幸後來還是解決。墾丁大街上熙來攘往,在這裡,牛仔褲已派不上用場,好像理所當然就是要短褲小背心,連笑容都要非常猖狂。煩惱、憂愁、未來都被捲走,鼓譟的人聲,結穴於此的各路小吃,墾丁一下子變得非常南洋,扶桑花燦豔,路邊的Bar有酒精還有夏夜晚風。

我帶著射水球射來的螢光棒,拿著台啤跟朋友們走到沙灘,海的聲音打在我的腳邊。這幾年我開始吃一些從前不吃的東西,一下子苦瓜與啤酒都不比生活苦澀,胡適說過,「容忍比自由還更重要」,從前我們總愛觸碰自由的邊界,如今卻在人生的座標軸裡頭浮浮沉沉,像是word檔上閃閃滅滅的書寫棒,渴望定點。

「來玩紅綠燈吧!」

南方的夏夜裡,我們穿越了黑洞,年歲除以二的遊戲,孩子們在沙灘上叫囂,然而沒多久就疲憊。「唉呀,真是老了。」緬懷在沙灘也不是好主意,突然間有花火在夜空爆炸,夏日海灘的煙花,啤酒與友情,還有什麼可以比這個更到位、更俗爛、更美好?

過了一個富饒之城(citadels)的夜晚,隔天我們向北出發,我在墾丁大街上準備 坐上機車,對面的異國風情店家傳來陣陣音樂。

「好好聽喔。」
「the click five 的 mary jane啊!」
「點五下?」
「五次方。」

今年初夏,注定了所有美好都可以變成五次方,星星就躲在雲裡面,我知道。

2009-05-28

病體

這年剛剛走到山東古千乘地方,有個大戶,姓黃,名叫瑞和,害了一個奇病,渾身潰爛,每年總要潰幾個窟窿,今年治好這個,明年別處又潰幾個窟窿,經歷多年,沒有人能治得這病,每發都在夏天,一過秋分就不要緊了。
            劉鶚:《老殘遊記.第一回 土不治水歷年為患 風能鼓浪到處可危》


處在末世的作家們,「疾病」似乎已是共通的修辭策略,國家生病了,需要治療,但是自己只是邊緣文人,雖有良方,卻也無力可施。於是乎只能寄情於創作中,期待運用文學的力量改造社會。

老實說,與近代小說密切接觸的這兩年來,我深知這些小說的不完美,過強的說理性,拋卻美的靈妙。然而我和他們卻有相同的時代感嘆,每每在文字縫隙間看見血淚斑斑。

「窮而後工」似乎並不適用在他們身上。

不過如果當疾病深深地種植在自己的肉體內時,我們又該如何?老師看到我的論文第四、第五章時,覺得問題比較多,這兩章是我用生命趕出來的,每天都寫超過自己能負擔的字數,處理自己能掌握的作品量,腦袋發熱,一早被驚醒,論文夢魘與現實風暴的共伴效應壓得我喘不過氣來。

到了五月,事態越來越誇張。我已許久沒找Dr.黃了,因我根本不敢面對她的諄諄教誨:正常作息,不要壓力太大。每天吃完午餐我吞下一顆會麻痺舌尖的小白藥丸,我想像它會隨著血管進入心臟,然後慢慢與腺體作用。

胡適說:「不做無益事,一日當三日,人活五十歲,我活百五十。」我只做到了四分之一,就是「一日當三日」。很多人都說太快了,你的生活步調太快了,生命行程安排得一個接一個。我總是惴惴不安,深怕一個不留神,就被社會擊敗。

雖然與黃醫師避不相見四來月,但這一個月內,我卻已看了兩次耳鼻喉科的林醫師。前幾天,在他叮囑我要避免吃哪些東西、我起身準備離開診間時,他還鼓勵我說:「加油,照顧好自己吧,不要一直生病吃藥的。」

我帶著口罩的臉只露出兩個眼睛,定定地看了他一眼,從我十一歲搬到東區後,感冒腸胃炎哪次不是找他,可是這倒是他第一次跟我說這樣的話。

我想我還需要用這副病體持續論文寫作到下個月中,我感覺到文章寫得越來越差勁,生活的不完美是會讓文章寫得好,但是無奈病體卻似乎沒讓我品嚐出「疾病的隱喻」。

佛家「四聖諦」中第一諦就是「苦諦」,這苦包含了三個層面:身苦、意苦與來世苦,苦集滅道,在這些與病共存的日子中,我逐漸體悟出「肉身道場」的意義。如果生命是成長與邁向死亡的悖論掙扎,那麼我想疾病就是在此中擺盪不安的靈魂吧。

2009-05-19

WHAT’S MY LIFE

昨天下班後,拐個彎走進巷口的二手書店,是要幫人妻姊姊找《69》,她婚後嗜讀小說,每次回娘家總愛到我房間東翻西找。

五月天,日子不好過,生命與氣溫同步轉型,聽說夏天人的體溫會比冬天稍高,「天人合一」看來真不是先秦哲人的政治套語,而是真正的生命感知。季節轉替,最難將息,明明昨天還艷陽高照,爽朗極了,怎麼今天就陰雲沉重,悶熱黏膩?

結了帳我看看手錶,正午十二點二十分。24小時前,我還在新店的餐館跟碩班同學、博班學長姐,以及老師們一起用餐。其實我當時身體非常不舒服,吃的也少,但仍強打精神講講渾話、唱唱歌,與雙英老師東拉西扯,總不免要問問老師近況,老師談了長輩最愛跟這個年紀的我們說的話題——戀愛的下個步驟,「結婚」。

老師再三強調,「兩個人在一起,什麼都會簡單一些。」後來桂惠老師姍姍來遲,雙英老師仍繼續說著恍恍惚惚離我遙遠的人生階段。這個年紀的學生看來真是兩難,社會眼光與自我評估,我們還有多少夢想,或者說,我們還有多少能力去完成夢想、再做夢?

「長大」看來就是這麼不知不覺,72小時前,我寫完兩科考卷,獨自一人下山用餐。餐畢,行經行政大樓,校慶有一連串的活動,校友返校、金旋獎等等,目不暇給,但離他們愈遠也就愈置身事外。我開始感受到很多東西悄悄地溜走,我隨手翻翻手上的《69》,村上龍有一九六九,那麼身為太快衰老的七年級╱八0後的我們又該如何回憶Y2K呢?

那些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世紀末。未必華麗的黃金年代。

眼前的少男們激昂地唱著Bon Jovi的 ”it’s my life”,離下節考試還有三十分鐘,我瞇起眼,I ain't gonna live forever , I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'm alive,晝短苦夜長,何不秉燭遊?我終於明白杜牧「繁華事散逐香塵,流水無情草自春」的意蘊:因為必然,所以有怨、有詠歌。

馮端己有詞為證「年少年少,行樂直須及早」,Bon Jovi諄諄教誨:Don't bend, don't break, baby, don't sack down.但倘若我的生命就是不斷倒數計時,一秒接著一秒,故事的開頭還會是「很久很久以前」,而我又能走到「很久很久以後」嗎?

But baby, what’s my life?

2009-03-29

以「愛」之名—《小團圓》及其團員



各種感情與思想可以只是一個好,這好字的境界是還在感情與思念之先,但有意義,而不是甚麼的意義,且連喜怒哀樂都還沒有名字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胡蘭成:〈民國女子‧張愛玲記

分別後,我在公車順著環狀道路按下下車鈴準備下車,下過雨的台北夜晚有點文藝味,我於是步入誠品,東區不夜城,閱讀不分日夜,然而我已許久不在耶路撒冷親吻,畢竟我是貪圖折扣的婆媽派。

拾階而上,迎接朝聖者的是新書區,稍事瀏覽,新出了不少理論書籍,也有些日本小說。我圍著新書區踅了一趟,看到些新出的文學作品就拿起來翻翻。週日的誠品閱讀人潮不少,有了「人氣」自然忘了外頭的霪雨霏霏。

在溫黃的燈光下,發現海派迷們磨刀霍霍的《小團圓》。

老實說我真有點認不出,《小團圓》一改過去傳統張愛玲作品的織錦封面,一片發亮反光的白,逼得我無法直視,那混雜祖師奶奶的錦口繡心,打踏著盛開花朵——看上去頗具份量,一點兒都不「小」。直挺挺地站立在書架上,高姿態地供人取閱╱取悅。

我沒有拿起《小團圓》,然而真正吸引我的是擺放在《小團圓》旁邊的幾本書,誠品自然沒那麼俗氣,大剌剌地放上「張愛玲全集」。它們分別是胡蘭成《今生今世》、李歐梵《上海摩登》、許秦蓁《戰後台北的上海記憶與上海經驗》三本書。

我開始明白耶路撒冷果然不是浪得虛名,藉由《小團圓》,蒐羅張愛玲的戀人、城市、文化,張口聲腔已經悄然地羅織出一張天羅地網,關於愛、空間、論述無所不包。我猜測張愛玲與胡蘭成大概沒料到兩人離別後,其作能在台北重逢團圓吧,只不過在文化組織內,還得容納其他團員。

愛情不再顛沛,太平盛世,「歲月靜好,現世安穩」的諾言可以實踐了嗎?

好嗎?好罷!

2009-03-28

春天不是讀書天



這陣子一直想到這件事,大概是春天到了,到處都可以聽到鳥鳴吧。

那天中午我和K約了一起吃午餐,他在遠企那一帶上班,工作甚忙,讓人幾乎遺忘他是一位廿四的壯年。與K認識十年了,我們從相同的地方,因為選擇而逐漸出發到非常不同的目的地,每每與K見面總讓我覺得自己留在校園中似乎過於安逸與沉默,不比他們的風華絕代。

「最近春暖花開,生機蓬勃,讓我忍不住……」
「想要大大購物一番!」

K總是搞不懂我(或說女孩吧)哪來這些精神買衣服裝扮自己,他更不懂的是,我一個看似「深思熟慮」的女孩,總是在履踐他們男性眼中的「衝動消費」行為,好幾次跟他去逛街,也都喜歡煽動他買東買西的。

「不是!」我一邊賭氣地吃了一口冰火菠蘿油,一邊說:
「你還記得w嗎?」

w,金山少年,是K高中時的室友,燒得一手好菜,家裡開錄影帶店,他週末回家會帶幾支K或我想看的dvd回來。有一次我去找K,w還下廚作了一桌子的菜,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男孩的細心。

有一次w帶了世紀無敵大爛片《第一次的親密接觸》回來,因為張震有演,我吵著想看。我跟K還有w就一起花了快兩小時看完,超難看(這不是可以預料得到嗎?)的劇情,使得K按下open╱close鈕、把dvd退出時,我們三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,氣氛好沉。

在我印象中,w就是一位好好先生,但我跟他沒什麼特別交情,老實說K也是,即便他們是同班同學,甚至還在同個屋簷下生活一年。

我高中的時候是校刊社主編,K好像沒特別參加社團,w則是生物社社長(當然是K告訴我的),我實在很疑惑何以有人會參加生物社,而且一講到社團他就眉飛色舞,一改平常的內向木訥,ck校園裡有一座很有名的蝴蝶館,裡頭收集各樣蝴蝶標本,w曾邀請我去參觀,並熱情地表示他可以講解。但我這人非常討厭且畏懼蝴蝶,因此禮貌地拒絕了。

「哈哈,說真的,我跟他還真是很不同的兩個人。」
「對啊,奇怪你們怎麼會一起住?那w在你們班上的好朋友是誰?」
「□□□和□□□。」
「他們是誰啊?我怎麼不認識。」
「就我們班另外兩個生物社的啊!」

「你們會一起上學嗎?」
「一開始會,但是後來就沒有了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w都很早就要去學校,餵他們社團的動物。」
「天啊,他真的很熱愛生物社耶。」

為了他人不理解但自己喜歡、深愛的東西付出,一直到許多年後我才明白這當中的自我調適與相處之道。

「我最近常想起『那件事』。」K聽到這句話,推推眼鏡,視線從黑莓機移到我臉上,不顧嘴裡的糯米雞,我們倆哈哈大笑。

高二,十七歲,那陣子ck正準備社團成果展,k跟我說w前幾天驗收學弟解說時大發雷霆。我很是驚訝,好好先生也會發飆嗎?我就問k說為什麼他要生氣?

「因為叫聲。」
「什麼東西?!」
「因為學弟說綠繡眼的叫聲是啾啾叫,w就非常生氣,說:『綠繡眼是啾--啾叫!』」

我現在才發覺我十七歲不知道的事:如果因為綠繡眼的叫聲少兩拍就非常惱火,不是太過美好了嗎?「青春」兩個字的古典意義就是明媚春光,我想在春天想起十八歲之後再也沒見過的男孩,或許有某種神秘主義式的通感。

畢竟,春天不是讀書天,吹面不寒楊柳風,從淡墨、白色圍繞的眼睛中看見的過去,仍然那麼溫煦。

2009-03-16

通俗啟示錄:美麗神話外一章,蔡依林《花蝴蝶》


學院派的研究者面對當前通俗場域中的諸多繁複現象,無不磨刀霍霍,文化人人可說,研究可不是人人可做,所以「文化x研究」,今夏正夯!(拜託早就夯很大了好不好)或是:文化研究,學院派的新潮流;文化研究,2009年你絕對不能錯過的時尚單品。

無獨有偶,寫下〈美麗神話蔡依林〉還不夠,還要編選一本《流行力:台灣時尚文選》才可以稱作研究圈的拉格斐(Karl Lagerfeld,時裝界的凱薩大帝,香港消費╱時尚線可是稱其為老佛爺)。力拼時尚研究生的我,面對最近翩然起舞的「花蝴蝶」怎能無知無覺?(不過我實在很害怕陳建志老師過沒幾天又發表文章了!)

從舞孃到特務,這次蔡依林還要化身花蝴蝶。新專輯預購廣告就讓人震撼,「她永遠會做,她原來做不到的事情」,平穩男低音的旁白,繼續為在螢幕正中央旋轉的女性告解:「敢作敢為,活得繽紛。」鏡頭逐漸拉闊,從中央旋轉到螢幕九宮格,同一位女性的同樣穿著、動作,木然而冷靜,彩帶舞、鞍馬不夠了,宛若芭蕾舞的黑天鵝三十六旋轉,才能在零九年春天目眩神迷,採蜜繁殖。

「努力公主」的故事又隨著華麗的新專輯被重寫,這次大寫J不當蠍,黑髮又染成茶咖啡色。「推陳出新」這四個字是這樣被體貼出來的,像打開珠寶盒,面無表情的舞偶一圈又一圈地轉著,重複再重複,時尚不饒人。連我的學生都在作文中寫她最欣賞蔡依林的「努力」,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,偶像歌手裝可愛、裝美麗、耍酷、耍潮已經不夠了,他們不只販賣夢想,更銷售一種老派的美德:聽媽媽的話、力爭上游、百善孝為先……

於是流行不再只是「新潮」,反而是藉由新潮去包裝古典氣息,如果你還有印象,甫去世的聖嚴法師倡導「心六倫」運動中的校園倫理,正是花蝴蝶蔡依林代言。流行偶像x宗教功德,只怕是後現代的完美結合。

一如學術場域中開始不斷延伸並且關注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每個環節,研究者開始要有通天本事,拜別需菩提祖師,學了地煞七十二變化之後,焦慮的研究生們是不是也該要去尋找自己的如意金箍棒,然後前往西天取經,求其放心,最後才能功德圓滿見如來呢?

我們是不是也會開始不斷蛻變,效法美麗神話中的自我定位、努力與推陳出新,期待能夠驚艷四座?

只怕這通俗啟示錄是人生隱喻,不只是場域內的大爆炸,更直指了日常生活的核心,那麼這則抽離了王子、公主的美麗神話、強調努力不是天方夜譚的一千零一夜,它的結局還會是「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」嗎?

還是這一場2009年的蝴蝶效應,將會引起巨大的人生颶風,然後我們會開始出發尋找心、勇氣與家。我開始明白蔡依林的努力故事或許不是要我們付出所有,她也不是神龕中的殘酷美少女,而是警告所有七年級/八0後:好日子過完了,焦慮正式啟動,現在,你該怎麼辦?

2009-03-10

我們對一位中山妹的三種態度


隨著七年級╱八○後的成長,由消費族群逐漸轉戰生產線,各式各樣的文藝商品開始書寫、再詮釋七年級生的共同回憶,我們不必再去仰觀《白線流》的M星群;無須幻見《情書》的書卡背面自己的肖像(圖書館早已全面E化);更不用學六年級的哥哥姊姊人手一本聖經《挪威的森林》。南方的小島開始熱賣80’S「青春」。

赫哲數學(火車站補習街,同樣可以替換成館麥)、大地震、五月天、交換日記、聯誼、手機在課桌抽屜裡震動,各種小元素都在勾著你內心百轉千迴,當然別忘了,最最重要的青春無敵象徵——高中制服的不可或缺。

然而當和高中青春歲月的距離,從一年(還可以玩玩制服日),到四年(穿上學士服了),到七年(碩士該畢業了),到十年(不敢想像)的時候;從當事人成為旁觀者的時候,「歲月」變成一條界線,青春╱老邁成為一組對照系,而自己就是控制變因。

走在街頭,看到白衣黑裙的中山學妹時,內心已不再是熟悉感,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恐懼,我好像孫行者,雖有地煞七十二變化,卻怎麼也敵不過青春如來,只能原形畢露。「想當初……」無論千百個不願意,當目睹青春少女的時候,這三個字總還是浮現。

當列車停在忠孝復興之際,人潮從夜晚的車廂內湧出,高職生們從木柵站或大安站上車,三三兩兩的群聚,青春萌動與騷動,滿室不安與惶恐。有位學妹似乎跑錯場景,若從建國北路長安東路夜自習回家,應不該出現在熊貓線捷運上。然而發現女孩跑錯攝影棚的觀眾似乎不止是我——

「欸欸,中山的耶!」

十七、八歲的少年們用著氣音彼此撞擊對方的手肘,聲腔內掩飾不了的驚奇,白衣黑裙草綠色書包,制服是最佳的辨認關鍵,這一身儉樸,旁邊配什麼色調的制服都好看。對比少年們的無限嚮往,我旁觀一切只覺青春真可愛,然而襯托這一切的背景上班族們,則面無表情。「你正百無聊賴╱我正美麗」,女詩人的歌詩正點題。

我開始為「中山妹」這個符號進行一連串的所指(signified,概念)填空,不過我怎麼也只能想到無聊的成規。於是我對能指(signifer,形象)加以限制:中山妹林文月、中山妹朱天文、中山妹郝譽翔、中山妹陳孝萱、中山妹吳倩蓮、中山妹李文儀、中山妹王效蘭、中山妹殷非凡、中山妹吳淑珍、中山妹連方瑀、中山妹洪秀柱、中山妹曾文惠……

我們對一位中山妹的態度該如何是好?



圖片:攝於2002.05.23 中山女高楓林道,真是遙遠的記憶

2009-02-14

情人——結


事情是這樣的(我非常喜歡用這句話開頭),我接了一個新家教。

地點靠近遠企,地址是安和路二段,每次出入都必須換證件,雙拼大樓,好不高級。

7:30am,我在情人節早起,兩個小時後要上課,如果沒記錯,今天要上〈陋室銘〉,「談笑有鴻儒,往來無白丁」,老師老師,我就是白丁怎麼辦?為什麼情人節我得早起吃巧克力泡芙(天殺的我恨泡芙)和咖啡呢?

公車穿越仁愛路,夜晚會亮起街燈1999,到底要花多少錢我不知道,氣溫不高可是濕氣很重,「春秋繁露」,睡不飽的低血壓,心情自然好不了。連頭髮都因為悶嗆溼熱而沉甸甸地塌下來。

下了課我拿回我的健保卡,打算步行回家。我從前厭惡走路的(其實現在也沒很愛),但是隨著年紀增長,我發現走路才能多認識這座城市,既融入又置身事外,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,重點在於:

我既不抒情,亦非詩人。

不過今天可是偉大的「發達資本注意時代的(抒)情(詩)人節。」

所以我偉大的雙親在我信步回家的時候打電話來了。「妳現在在哪?我們去一○一,要不要去接妳?」「不用啊,好,我跟妳說啊,妳爸想去我們家對面那家餐廳吃飯,妳要不要去?」「那我先去訂位,妳回家我們再一起去。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仇視情人節的人再也不能正大光明了,我們就像是怪咖面對一個校園風雲人物,在更衣室偷偷講他壞話,但是等他降臨時,仍滿室生輝。

雙親是非常可愛的,尤其我母親比我還像少女,他們夫妻之間的總有些我看了好生羨慕的默契與情趣,我媽一直在想要不要點「情人節套餐」,我則是一直在想要不要跟她說明這一切資本主義加上全球化的詭計。不過幸好我們母女心有靈犀,都沒讓對方難堪。我們點了一道沙拉、一個披薩加上兩盤義大利麵,非常美好。

只是身邊充斥著發情的男男女女,費洛蒙,你的名字。歡愛無敵的汽車旅館也要趕在情人節前開幕,我對面坐著一對可憐女兒沒人邀約,於是帶她來過情人節的中年夫婦。爸、媽,謝謝你們!真是對我「事之以禮」。但我再怎麼可憐,也沒有我那個情人節沒情人,還得去喝喜酒的二姊可憐吧——?

總而言之,2009年情人節與過去沒什麼不同,Valentine的故事大家高中英文課都讀過,然而真正記得意義的又有幾人呢?(拜託連我都忘了!)情人節沒有情,連天空都不放晴,新聞都在說,茂德的情人節變成情人劫,可是連團團圓圓都在發情期耶,怎麼辦?

什麼時候,我們才能情人——結呢?罷了罷了,有愛不死,真愛無敵!仇視情人節沒有好下場。

那麼就把我跟你一起打一個漂亮又工整的「情人結」,你說好不好呢?(眨眼)



圖片,奇士勞斯基:《情路長短調》a short film about love
少女時期看的,現在都忘光了。

2009-02-05

殘篇:寫給偶像劇的情書

斷簡情書第六篇,關於童話、現實與閾限空間的往事。

親愛的M:

那天中午艷陽高照,在101大樓前面我們巧遇駱以軍和陳浩,推推操操的矮騾子,華麗淫猥的小奸小惡都從文學裡頭走到這片繁花煙景中。

我們所幸坐在路邊吃起麵包,眼前有仿日本街頭打造的「LOVE」,還有三片不知所以的大型馬賽克拼貼,人們來來往往,書展正在沸騰,太陽非常溫暖,大樓風卻絲毫不客氣。

欸,北風和太陽的故事你聽過吧!

我及肩的中長髮被吹得亂七八糟,還得一邊啃食又硬又貴的麵包,如果是偶像劇,可愛又貼心的女孩應該在這個午休時間送上親手做的便當,與戀人享用這一晌貪歡的美妙時光。

不過就像你已經說過一百次的那個論調--
人生沒有攝影機順著軌道滑移取鏡。

所以我明白,偶像劇女孩真的不喜歡吃麵包,可是她瞇起眼的樣子應該還是非常可愛吧?

2009-02-03

Something about music

他一邊認真地幫他的古典吉他換弦,一邊問我到底有沒有聽音樂的習慣。

老實說庸俗如我,對於文學以外的藝術(廣義)領域多半抱持著閒賞態度。真要在他們那種對音樂有所喜愛的人的面前搬弄自己的「故遺」,未免也太野人獻曝,貽笑大方了。

十七歲的時候我和同班的小風,正瘋狂迷戀松本友的《kiss》這套少女漫畫,故事主角是二十四歲的鋼琴老師,和十六歲的美少女,流洩在他們之間的愛情故事。我跟小風像是著魔一樣認真聽著裡面提到的每一首歌,那大概是我此生聽過最多的古典樂、老歌以及爵士鋼琴的歲月。從〈say you love me〉、〈卡農〉、〈you are so beautiful〉,到巴哈、李斯特、蓋希文,我跟小風都瘋狂追逐,沒有歌詞,只有音符的世界。

那是我開始後悔沒有學琴的起點,我聆聽著裡面每一首與我錯身、偏移的音樂。我最喜歡改編自巴哈的〈everything’s gonna be alright〉,我嘗試抽離sweet box的聲音,只為了追求畫面中的靜美。

十九歲我認識了HW,我見過他彈琴,他讓我知道男人彈起琴來會多有魅力。他介紹我認真聽R&B,對我而言這是嶄新、陌生,卻又充滿溫暖的世界,boys2men、baby face等等,我自己則是偏愛B2K和all-4-1。

同年,K在異鄉進入電台,他開始介紹平易近人的簡單搖滾給我聽,travis加上sugar ray,當然還有RH和oasis;二十歲我到紐約,我姊cd架上的cardigans〈communication〉恰若一則預言,只是當時我還不知道,過了兩年,"I’ve seen you, I know you. But I don’t know How to connect, so I disconnect."

後來音樂對我來說大概只剩背景式的存在,再沒有人給我聽什麼,那些建立起來未受規訓的經驗,也稱不上教養和品味的,或許只能稱為「習慣」,只是伴隨憶往與遺忘。

原來我從不會用音符敘事。

2009-01-19

殘篇:寫給蘋果派的情書

斷簡情書系列第五篇。 與世俗和佛經有關的往事。

親愛的N:

我跟你說過,我對於一些片段、事件記憶特別深刻,我將之由回憶中抽離,亦將自己放置於他處,自然也就忘不了,除了上次在對話視框中我記得,有關她親手為我將圍巾戴上的事,對於你我還有另外的想法——

那是西區微涼,或是寒冷的午後我忘了,但我記得是一個親愛的他者準備離開我的時候。我跟你並肩走在路上,剛從麥當勞走出來,準備要去看一部與當前氣溫不符,也與你過往習慣迥異的電影。

那天你應該還是遲到,西街對我來說,每個少男少女都趾高氣昂,也因此其中的摧枯拉朽、敗垣殘壁就得以忽略,用青春去掩飾腐朽,還有什麼可以比這個更墮落?拍貼還在十七、八歲的高中生群體流行嗎?那個背後長出翅膀的圓臉女孩拿著大聲公促銷的樣子,比誰都賣力。

「妳看,有天使。」你一定忘了你對我說過這句話。

我很後悔當時沒有好好回答你,但老實說這句話給我一陣異常的暈眩。當時我一定胡亂揍你哈哈帶過,真可惜,再給我一次機會吧。

然而這裡卻不是天堂,但幸好,此處亦非地獄。或許這已隱隱然一再與我跟你都喜歡的那個故事互文——

「華至諸菩薩即皆墮落,至大弟子便著不墮。」

2009-01-16

愛我還是他



每到寒冷,農曆新年將至時,我就開始聽這首歌,我記得那時候,不喜歡走路的我(現在還是),硬生生走完一條花燈路,霪雨霏霏,我可愛的傘與青春就這樣報銷。

白雲蒼狗,物換星移,時間到了我還是放送這首歌,這似乎已經變成一種套話,我對音樂不甚鑽研,庸俗如我還記得mv是關於振保、煙鸝、嬌蕊的台北-上海當代故事,所以這就是一切的隱喻嗎?

我很希望當時我沒穿高跟鞋,這樣我可以走得更快些,快到也許能擺脫時間或是其他。然而我畢竟還是沉迷在燈紅酒綠、歌舞昇平的盛世圖景裡,也就忘記了。

畢竟人笨凡事都難,然而第二天起床,我們都改過自新,又變了個好人。

2009-01-13

老派作風



事情是這樣的,那時我才二十三歲,每天都呼天搶地覺得自己老態龍鍾要死要活的。七月我跟老師去上海參訪,我的隨身行李裡頭有些飾品,其中有一條是我在巷弄小店搜購來的古董項鍊。說是古董其實也不過就是30-40年代左右的東西(後現代的淺薄懷舊!),想想奶奶媽媽的首飾盒中應所在多有。不過那陣子我瘋狂迷戀這些玩意,沒那麼光澤亮麗,略帶氧化的使用痕跡,老派作風,屢屢讓我難捨。

那天我戴著那條項鍊跟學姐獨自到多倫街逛逛,走進一家「大上海」店,裡頭全是些老件,彩票、月令牌這種俗氣的玩意就別提了,首刷書、鈕扣、年曆、鍋碗瓢盆、家電用品都很有味道。我在裡頭徜徉,並與老闆相談甚歡,他還問我項鍊哪買的,而學姐只在外頭等待。後來我們去外灘喝咖啡看夜景,她才告訴我她並不喜歡這些老物,甚至對我的著迷程度充滿疑惑。

晚上在飯店,學姐在讀paper,我則意興闌珊地隨意轉著電視,台灣的showbiz在大陸火紅的程度,非親眼見之不能體會,然而偶像劇在台灣看夠了,到了神州故土,總不好再「懷鄉」。我無意間轉到中央台,畫面看上去頗有年代,兩個男人穿著藍衫馬褂在說相聲,我停下來看看,從小我就喜歡相聲,單口雙口多人都讓我讚歎,「妙語如珠」真該是這樣體貼的,只有聲音在刺激你,這麼單純而伶俐的嘴上功夫,就是能直指人心。

我沉迷在中央台的相聲節目中不可自拔,其實那些段子我早就聽過,捧梗人語一出,也想像得到接下來他們是如何「見招拆招」。但我還是被逗得哈哈大笑,學姐疑惑地看著我,她說她真沒想到我有這麼古老的嗜好。

其實我老是被老派氣氛所迷惑,喜歡京劇、相聲,連飲食習慣也很懷舊,少女時代對歷史、古典文學的興致大於一切,「傳統」對我來說不是過去,而往往是當下。我對於當代的價值生活感到疲憊,要「潮」才夠酷,對我來說實在太過顛簸。當然,我也不明白當今的交友狀態,別人經常是”out of sight, out of mind”,我卻時常是「感子故意長」。
面對生活,我經常聯想起過往閱讀經驗中的諸多片段,引經據典,朋友問我為何不用自己的話來說明。我想這不但是「眼前有景道不得,崔顥題詩在上頭」的無奈,而更多的是一種「厚度」,在搬動這些經典的當下,時間的不可逆宿命似乎就微微地傾斜了,而在時光甬道中攀爬的我們,也終於稍稍得到安歇。
連教堂都老派作風的多倫路,鴻德堂,1928年建

2009-01-07

他方

W坐在我對面,大包小包說他等下要去哪。我們吃飯非常自然,台北今天不怎麼冷。不說從前,也不談以後,只有現在。

一切都非常好,就算只有我被迫停止、被迫留下,而你們都浪跡天涯。

「幾年後再見了!」W輕鬆而微笑地說,我笑了笑說再見。回頭離開,東區街頭熟悉地讓人憎惡,「浮雲蔽白日,遊子不顧返」,我們沒有轉身的餘地,只好向前,向前……我猜W此刻走下長長的階梯,或許已刷票進入長長的軌道,多年前誰能想像地底能如此星羅棋布,快速便捷呢?而我走上白日的台北,天氣陰陰的,沒雨沒太陽。W或許已經抵達車站,幾十分鐘後就要見到戀人,「相去萬餘里,各在天一涯」,台灣畢竟還是小了些。

我仍走著,只覺滿身倦意。他方的故人總是流動的,而我卻猶如釘下的塊木。元月冬日,最適合離別。

「十觴亦不醉,感子故意長。明日隔山岳,世事兩茫茫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