根據福樓拜的文學主張,人物描寫應該進展到像是標本一樣。用當代比較熟知的語彙,應該是蠟像館這類的。最近閱讀乙君的《西夏旅館》,「隔壁的房間」是他一貫的書寫策略,然而裡頭精準的人物素寫,卻讓我讚歎不已。之前去聽老師的課,他要我們練習描繪一棟建築物(此搭配閱讀《金閣寺》),透過這種處理靜態物品的途徑,我想,一來可以品嚐細節,二來可以拉大幅度。想想我之所以不能寫長文,或許是因為無法耐著性子進行素描。
我想起我過去貧脊的藝術經驗中,有段夏日時光是兩天一次到美術社報到,母親為年幼的我添購素描筆、專用橡皮擦(黏膩、柔軟的有如棉花糖一般)、水彩筆、顏料、我至今仍搞不懂開數的圖畫本(有硬殼!)。大概是想彌補沒有學鋼琴的遺憾,而想給我增加些藝術氣質吧。但我天生缺少作畫天賦,我常想就算我有馬良的畫筆,我一定也無法像他一樣逃出馬廄,因為我根本畫不出梯子啊。
一開始的課程非常無聊,畫些花瓶、水果什麼的,一群小鬼煞有其事地繞著在燈光下的檸檬、木瓜,沉默地低頭在大開數的紙上描繪出來。仔細想想,像是水果應該是要拿來吃的,但它們竟然就那樣名正言順地被放置在鹵素燈下,而我們更白癡,竟然還瞇起眼丈量這些水果們的比例。
在這些靜物素描當中,我完成一幅幅水果、花瓶(我甚至沒有進展到雕像!),我終於能夠掌握並且體會藉由不同角度、光線折射出來的「立體感」,光亮與陰暗的相生相成,就在各式各樣的水果與花卉中落成。然而真的進展到人物素描時,我卻怎麼也抓不準比例,手中的畫筆似乎怎麼樣就是無法畫出我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。
其實早在這之前,我心中已慢慢了解文字遠比圖畫更能吸引我;創作遠比繪圖更能表達我。於是在此之後我投身閱讀與審美的世界,創作之於我(不論文字還是畫畫,甚至手拙的我害怕的工藝課)似乎越來越遙遠。當然我也曾懷抱文藝少女的心態,在校刊上發表一些不成氣候的文字,不過敘事對我來說日益困難,我開始無法在空白紙上展開一個「故事」(琢磨文字地),我連細微的情緒都難以(或者說害怕)舒展。於是蜷曲的情節與感情糾纏我。
所以這個素描練習就此誕生,我試圖去描寫在我目前二十餘年的人生中所遇╱預見的人們,隨意撿取的,附著光影地,透過立體、單一╱多重角度╱事件去催生,或是集結我之前零散的書寫。有點像《看不見的城市》,不過這只是隨意的練習,我並沒有賦予它多麼重大的責任或意義,所以你不用期待,也無須對號,因為所有的書寫最終仍要回歸到「我」的身上。鍛鍊自己、紀錄自己,在他者中生成、召喚一個遙遠而隱微的自我,我想在這過程中,逐漸地,我就完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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